我永远不会真正懂得他们,理解他们,他们却把我看得透...
与原住民结交并不容易。他们听力敏锐,天性敏感,一旦被吓着,便在一秒钟之内缩回自己的小世界,正如野生动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你身边消失——转眼间逃之夭夭。想从他们那里得到明确答复,是不可能的事,除非已经和他们混得很熟。直截了当的问题,比如他有多少头牛,他总应对得躲躲闪闪:“跟我昨天告诉你的一样多。”这样的答法,很伤欧洲人的感情;就像这样的问法,伤了原住民的感情一样。如果我们对他们施压,或者穷追不舍,要求他们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给出一个解释,他们就尽可能地回避敷衍。一旦我们干扰到原住民的存在,他们的表现就像蚂蚁一样——当有人把棍棒捅进蚁冢丘,蚂蚁大军会发挥出难以想象的顽强和坚毅,无声无息地,迅速清除被损毁的部分。我永远不会真正懂得他们,理解他们,他们却把我看得透透的。我还在犹豫不决,不曾下定决心,他们早已知道我最终的决定。一度,我在吉尔—吉尔有个小农场,在那里住的是帐篷。我经常在恩贡和吉尔—吉尔之间乘火车来回。我在吉尔—吉尔的时候,一旦下雨,就得仓促回家。返程站是吉库尤站,离农场还有十六公里,我下车时,总发现一个仆人已经等在那儿,还带着一头骡子供我骑乘。当我问他们,怎么会知道我回家了,他们会看向远方,表情很不自在,像被吓着了又像觉得无聊。假设一个聋人坚持要我们给他解释何谓旋律,估计我们也是一样满脸尴尬。当原住民渐渐习惯了突如其来的喧哗和行动,萌生安全感之后,他们会对我们说很多,坦率程度远胜欧洲人之间。他们不可信赖,但十分真诚。一个好名声——或称威望,对原住民世界来说至关重要。大体而言,农场生活非常孤独,夜晚静滞,只听见钟摆的滴滴答答,仿佛你的生命也随之一点一滴流逝,而每时每刻,我都能意识到原住民生命中那令一切黯然失色的静默,与我自己的静默在不同的轨道上并行。两种沉寂,彼此呼应。原住民就是有血有肉的、活生生的非洲。
页:
[1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