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明将至,夜色还昏蒙,我躺在床上,听见大车的声音
咖啡园里有几幅图景美不胜收。雨季初来,盛放的花朵闪着微光,在迷雾及蒙蒙细雨中,宛如粉笔绘出的云朵,笼罩在二百四十公顷咖啡园的上方。咖啡花有一种淡淡的、略带苦涩的芬芳,像黑刺李花。当大地被成熟的咖啡果染红,所有的妇女和所有的孩子——当地人称为“图图”的——都倾巢出动,和男人们一道收割咖啡果。随后,大大小小的牛车,全部整装待发,把咖啡豆运送到河边的工厂。我们的机器状态向来不稳定,从来没法确定会发生什么,但这工厂是我们自行设计筹建的,难免敝帚自珍。巨大的咖啡烘干机转呀转呀,在它的铁胃里,咖啡豆互相摩擦,声音像海浪正在冲刷海岸。有几次,咖啡烘干准备出炉的时分正是子夜前后。那真是惊艳的一刻,高大幽暗的厂房里,挂满防风灯,处处结着蜘蛛网,遍地咖啡豆的外皮。在灯光下,一张张闪耀着兴奋的黑色脸孔,围在烘干机周围;你会感觉到,整座工厂,在这不寻常的非洲之夜,宛如阿比西尼亚人耳垂上一颗璀璨的宝石。随后,咖啡豆被脱壳、分级、手工分拣,装入麻袋打包完毕后,用缝马鞍用的粗针大线将麻袋封口。黎明将至,夜色还昏蒙,我躺在床上,听见大车的声音。十二袋咖啡竟重一吨,十六头牛拉一辆车,每辆车上,装满咖啡的麻袋垒得高高的。它们上路了,去往位于远方工矿山区的内罗毕火车站。一片叫喊吵嚷的声音,车夫们跟在牛车两侧跑。我很高兴这一条路基本都是下坡,只有一处上坡,因为农场比内罗毕城地势高三百米。傍晚前后,我走出门来迎接返程的队伍,空空的大车前方,牛累得低垂着头,一个疲惫不堪的小孩领着它们;倦透了的车夫,手里的鞭子无力地拖曳在道路上的扬尘间。现在我们已经尽我们所能了。咖啡一两天后就要扬帆出海,我们只能祈祷在伦敦拍卖市场上能交个好运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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